第(3/3)页 魏武王从书房的偏门走进,从屏风后大步转出,只几步就跨入院中,相里勤依旧守在原地,垂手而立。 魏武王走到他跟前,长揖至地:“有劳相里子久等,魏击失礼了!” “为聆听巨子教诲,魏击沐浴熏香,洗耳以待!请!” 二人回到厅堂,分宾主坐定。 魏武王微微一笑,直奔主题:“承蒙祖上荫佑,魏击得居中原一隅之地,几欲振作,奈何才疏学浅,力有不逮。先生此来,定有高论教魏击!” 经过此番折腾,相里勤早就疲惫不堪了,见他这般问话,也不再迂回,单刀直入:“听闻君上逢泽会盟,南面称尊,可有此事?” 魏武王长叹一声:“非魏击真心矣!是列国苦苦相劝,魏击也是勉为其难啊!” 相里勤冷笑一声,淡淡应道:“无论是否出自君上真心,野人以为,君上此举大是不智!” “哦?”魏武王知道老夫子要开训了,敛色屏息,倾身向前:“如何不智,魏击愿闻其详!” “凡尘诸事,皆有根本。野人敢问君上,南面称尊,根本何在?” 魏武王思索有顷,决定反制相里勤,同时将话堵死,遂板起面孔,晃动身躯,声音清朗道。 “根本在于,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,非周室一家之天下。王天下者,唯德唯威。方今周室既失德又失威,请问先生,魏击为何不能南面称尊?” 相里勤沉声问道:“野人斗胆敢问,君上德、威,可及魏室先君文侯?” 魏武王略怔,吸一口气,缓缓道:“寡人不及先君!” “文侯之时,诚拜卜子夏、段干木、田子方三位高士为师,文用李悝、翟璜、魏成子三贤,锐意改制,变法图强,武用乐羊、吴起二将,东灭中山,西败强秦,南却劲楚,拓地千里,插足中原……” 听到相里勤历数魏室先君功绩,魏武王心中甚是舒畅,眉开眼笑,朗声接道:“先生所言甚是,先君神武,天下无人可及!” 相里勤话锋陡转,两眼直视魏武王:“文侯集德、威于一身,却九合诸侯,三朝天子,终其一生,可曾有一日称王?” 魏武王面色愠怒,但相里勤话及先君,所言俱是事实,一时竟也无言以对,嘴巴咂吧几下,又顿住,表情尴尬。 相里勤顿住话头,拱手,以退为进道:“野人粗鄙,冒犯尊驾了!” 魏武王嘴巴嚅动几下,勉强压住火气:“魏击愿听先生高论!” “君上既然南面称尊,必有王者德、威。野民寡闻无知,愿听君上详陈!” 魏武王嘴唇又是几动,却无一字吐出。 “想必君上自谦,不愿自夸德威。野人不才,可否为君上言之?” “魏击愿闻!” “古之天下,因德而威;今之天下,因威而德。文侯之时,天下皆弱,魏势一枝独秀,鹤立鸡群,文侯也因之威服天下。” “及至君上,情势远非昔日可比。莫说大楚,单是沿河列国,秦公嬴师隰,齐候田午,赵侯赵章,韩候韩坚,皆有图强之心,明君之相,方今天下,魏势虽强,实已无力独占鳌头。” “恕野人直言,君上之威,早为强弩之末,不能与文侯相比!称霸天下尚有余力,想要称尊,引火烧身,此时君上自去王号,向天下请罪还为时不晚。” 魏武王被人当场揭去面皮,脸色涨红,口喘粗气,好半天,方才压住火气,不仅未使自己失态,嘴角竟还挤出一丝强笑。 “呵呵呵,魏击已知不及先君了,先生能否谈点别的?” 相里勤似也觉出自己说得重了,轻叹一声:“不知君上想听什么?” 魏武王的目光落在相里勤的面容上:“寡人少时即闻先生大名,以为古人。今观先生,依旧精神矍铄。请问先生高寿几何?” “野人老朽,六十有九,早该就木了!” 魏武王大吃一惊,再视相里勤一眼,暗暗咂舌,这老夫子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,不知道是如何保养的。 “先生年近古稀,身体竟还这么硬朗,魏击不及,魏击不过五旬,自觉身心大不如前,似成腐朽!唉!” “君上不必自谦!” 魏武王身子趋前:“先生必有长寿保养之法。魏击不才,还望先生不吝赐教!” “长寿之道,莫过于养德!” 魏武王眉头再皱:“先生是说,寡人之德,竟还不足以长寿?” 听到“寡人之德”四字,相里勤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陈邑惨状,强抑情绪,眉头皱起。 “以德立于世者,必秉怜悯之心,必以慈悲为怀,必播仁爱于天下。君上无端而伐楚,纵容魏卒烧杀奸掠。陈邑满城百姓,无论男女老幼,尽遭屠戕……” 见老夫子又揭自己疮疤,魏武王再也忍无可忍,脸色紫涨,不待听完,怒喝一声:“不必说了!送客!” …… 第(3/3)页